夏天來的時候,我到通霄的想法已然成形,接連幾天跟山羊說這件事。我說,我要出去走走。最後山羊問,通霄有冷氣嗎,我說,有。於是我背著黑色旅行包坐上莒光號。沿途西海岸傍晚的田野蒼翠中鋪上一層金紗,讓我懷著出走的迷離,天色轉暗的時候,我突然感到憂傷,寫了一首詩,開始想家。海子站在收票口身上一襲白色麻衫,是幼時長輩常穿的胸前有扣的汗衫,後來回到台南就幫山羊買了兩件。車開在鄉間漆黑田野的小徑,我不安的嘀咕:我會害怕。海子說怕什麼,我又不是老虎。我側頭望望身旁這個才見過三次面的陌生人。

 

車子停在一間不算小整修過的三合院前,只有右邊廂房保留著原有的木門窗檯,門上貼著海子的名字。三間房連在一起,大部分是樸實的舊傢俱,客廳有一套不太舊的沙發,書房裡壓克力面的大書桌很醒目,簡單釘製的書架上分類各種圖書。海子坐定後像期待我像一隻貓跳過去那樣拍拍沙發,我瞪他一眼,問,我可以抽煙嗎;海子不抽煙。我們開始雜談閒聊,大多是海子談論他讀的社會學,我們喝了約兩瓶紅酒。躺在三合院裡烏亮光滑的草蓆床上,我們有著仲夏夜晚歡愉的性愛,似乎帶著幾許荒郊野外聊齋銷魂的詭譎。在海子均勻舒緩的鼾聲中我摸下床,到客廳倒了杯水吃藥,然後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抽著煙發呆飲泣。夜半暗暗落淚已成為我多年的習慣。廁所在三合院的另一端,我刁著煙走過去,站在曬穀場抬頭望著疏落的星辰。